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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袜子文章_白袜子 知乎

tamoadmin 2024-09-03 人已围观

简介1.描写人物的文章(600字)2.一篇作文,题目叫做《特别的味道》,至少600字,在本子上写出来,一定纳,100悬赏,亲!3.很久以前少年文艺的一篇文章4.今年流行穿小白鞋为题写400字作文5.有没有人看过萧红的《手》,那篇文章。 “哎,袜子也太臭了,妈妈!来帮我洗洗。”“要洗自己洗!”妈妈的“狮子吼”从卧室传来。下面由我来给大家分享,欢迎大家参阅。 洗袜子心得1 看看洗衣池前的妈妈又在辛

1.描写人物的文章(600字)

2.一篇作文,题目叫做《特别的味道》,至少600字,在本子上写出来,一定纳,100悬赏,亲!

3.很久以前少年文艺的一篇文章

4.今年流行穿小白鞋为题写400字作文

5.有没有人看过萧红的《手》,那篇文章。

白袜子文章_白袜子 知乎

“哎,袜子也太臭了,妈妈!来帮我洗洗。”“要洗自己洗!”妈妈的“狮子吼”从卧室传来。下面由我来给大家分享,欢迎大家参阅。

洗袜子心得1

看看洗衣池前的妈妈又在辛苦的洗衣服时,我终于忍不住上前跟妈妈说:“妈妈,我帮你洗袜子吧”。妈妈先是一愣,然后开心的笑了,如果你想洗也可以,但是一定要洗干净。

听到这句话后,我马上就开始行动了。我拿着一个盆子,装满了水,到了一点洗衣粉,再把袜子放进盆子里,浸泡五分钟。五分钟过后,我把 肥皂盒拿下来,一阵肥皂的清香扑鼻而来,我仿佛看见妈妈拿着我洗的袜子,夸奖我呢!用青绿的肥皂,我把我的袜子涂满肥皂,再用手用力的搓,搓完以后,我把那肥皂水倒掉,再换上了一盆清水,最后把那些污水拧掉,接着浸泡五分钟。五分钟渐渐过去,我把水倒掉,拧干之后,给妈妈检查。妈妈说:“脚跟那一部分还没洗干净呢。”于是,我吸取了教训,用肥皂涂了那袜跟,双手捧了一点清水,使劲地搓那一部分。十分钟过去了,我把污水全部拧干,我带着袜子给妈妈检查, 妈妈说:“哇!真干净,你真是一个能干的孩子。”看着雪白的袜子,晒在太阳下,显得更白了。

虽然洗袜子是一件小事,但是能够帮妈妈分担家务,我感觉这样是十分有意义的。

洗袜子心得2

再过两天就是三八节了,想起妈妈为我日夜操劳的情景,我的心里真是感激不尽。妈妈给予我的爱说不尽,道不完。趁着这个周末的机会,得给妈妈好好的庆祝一下。

今天一大早我就睁开了眼。趁今天早上妈妈还没有起床,我得给她个惊喜。想到这里,我摸着黑下了床,看看熟睡的妈妈,蹑手蹑脚地拿着衣服,连拖鞋都不敢穿,一步一步地走进走出卧室。到了门外,把屋门一关,快速地穿好衣服。干点儿什么呢?做 贺卡 ?不行,乒乒乓乓肯定把妈妈给吵醒了。出去买个小礼物?不行,这么早哪家商店也没开门。思前想后,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妈妈的袜子上,妈妈的袜子上还能清晰地看到用针缝过的痕迹,平时妈妈都给我洗袜子,我也给她洗一次吧。

我拿着袜子走进了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接了一盆水,轻轻地放在地上,生怕把妈妈吵醒了。为了增快速度,我在水里放了一些衣领剂,把袜子放在里面泡了一会儿,水果然变黑了。我拿起一块肥皂,在一只袜子上脏的地方抹了一些,然后右手抓住袜子,左手握拳,把脏的那一块在大拇指下面用力搓,强烈的摩擦力把袜子都弄的热乎乎的。搓一会儿后,把袜子在水里洗一下,接着洗下一处的脏的地方。终于洗好了一只袜子了,把水拧干,搭在盆边上。再按照同样的 方法 把另一只袜子洗好,换上一盆净水,把袜子彻底洗净,哈哈,完成了。再看看我的小手,变得红扑扑的。

我把两只袜子挂在晾衣架上,旁边贴了一张红色的纸“儿子小升升三八节洗”。我拿出一个用胶带封着口的纸盒子,把它也固定在晾衣架上。那是我前几天前给妈妈做得“三八纪念品”,里面的纪念品上挂“和谐家庭”,下挂“幸福生活”,中间刚好是用38个小纸环连成的“一环套一环”。

妈妈起来以后,看到阳台上洁白的袜子,红色的纸条,硕大的礼品盒,一定会惊讶无比的,她一定会认为这是“三八节”最好的礼物。

洗袜子心得3

妈妈每天忙忙碌碌,辛苦工作了一天,回家还要做那么多的家务,于是我决定帮妈妈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一天早上,我在阳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三双脏袜子,看着厨房里妈妈还在辛劳的身影,我马上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于是,我大声地叫了起来:“妈妈,妈妈,我要把臭袜子一网打尽哦!”听到我的叫声,妈妈拿着一个塑料盆走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告诉我:“湛湛,做事不能虎头蛇尾,既然决定要做了,就一定要做好。”我接过盆子,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心里却在犯嘀咕:堂堂五年级的我,才不会犯三岁小毛孩的错误呢!

可是,当我接近袜子时,一股臭兮兮、酸溜溜的气味扑鼻而来,这仿佛是雾霾红色预警一样,我迅速屏住呼吸,这肯定是爸爸那双散发出来的味道,怎么办呢?这个下马威 作文 s://Www.ZuoWEn8.Com/差点让我放弃了这次的行动。但是我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心,一手捂住鼻子,一手迅速把袜子夹到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将袜子浸没在水里,六只袜子就像六条小鱼漂浮在水面上,游来游去。

这时,臭袜子的味道突然没有了,于是,我捞起一只擦上肥皂,学妈妈的样子双手来回地搓,特别是脚底的位子特意多搓了几下。搓着搓着,泡泡也越来越多,在阳光的照耀下特别漂亮,可是原来清澈的水已经浑浊不堪。

看到袜子上原来的污痕被我一只只搓干净了,接下去该用清水漂洗了,一遍、二遍、三遍……直到漂洗的水还是清澈的为止。最后,我把袜子拧干用夹子夹好晾在阳台上。

望着阳光下随风摆动的三双袜子,我的脑海里浮现了相亲相爱的我们一家!幸福的感觉洋溢在我的脸上!

洗袜子心得4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我在睡觉,突然被妈妈叫醒。妈妈说:“你帮我洗袜子吧。”我二话不说,立马穿上衣服,卷起袖子,得意洋洋地向洗手间走去。

先拿了一个盆子,再搬个小板凳,又打开水龙头接了半盆水把袜子打湿。然后我把袜子捞上来。下面,我洒了些洗衣粉就开始搓了。我搓我搓我搓搓。渐渐地,泡泡出来了,泡泡越搓越多,我也跟着越搓越起劲了,泡泡像赶集似的堆成了“小山”,再把袜子放进水里,水眨眼间就变成了乌黑乌黑的。

接下来,我遇到了一个困难。我可是“白发三千丈,缘愁是个长”。啊,就是袜子的这些污渍洗不掉,我只好搬来了“救兵”-----妈妈。妈妈说:“先用肥皂擦洗下,再用洗衣粉擦几下吧!先是肥皂战士出场了,擦完以后,污渍少了一点,然后该洗衣粉骑士出场了。这一下污渍偷偷跑了。

洗袜子心得5

今天早上起来,我洗漱完毕后,看见地上有几双袜子,可能是早上爸妈走的匆忙,么有发现这里的袜子,没关系,我来洗!

于是,我把袜子放在盆子里,然后又接了一些水。因为我以前洗过几次袜子,就大概知道怎么洗。我先用水把袜子浸湿,然后撒一些洗衣粉,再用刷子刷几下,最后,再用水冲个两三遍,放到阳台上,就洗好了。

我洗了一双袜子就这么累,妈妈为我洗了十年袜子,大概有3650双呢!不仅是洗袜子,妈妈还为我洗衣服、做饭、照顾我、生病的时候为我担心……所以以后我要多为妈妈洗袜子,不仅要多为妈妈洗袜子,我还要多帮妈妈干一些 家务活 ,不再让妈妈这么累!

同学们,父母一天天老去,我们一天天长大,渐渐地,父母无法再帮我们做事了,而我们却可以帮助父母了,这时,你们可能会嫌弃你们的父母,可是你们想过吗?父母在帮我们做事的时候难道不会赶到厌倦吗?所以,同学们让我们多关心一下父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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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写人物的文章(600字)

我来过,我很乖。《八岁女童的遗书》 无奈的父亲。 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余艳。她有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她有一颗透明的童心。她是一个孤儿。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8年。她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句话是"我来过。我很乖"她希望死在秋天。纤瘦的身体就像一朵花自然开谢的过程。在遍地黄花堆积。落叶空中旋舞的时候。她会看见横空远行的雁儿们。她自愿放弃治疗。把全世界华人捐给她的54万分成了7份。把生命当成希望的蛋糕分给了7个正徘徊在生死线上的小朋友。我自愿放弃治疗。 她一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她只有一个养父。1996年11月30日。那是当年农历10月20日。因为"爸爸"佘仕友在永兴镇沈家冲一座小巧旁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冻得奄奄一息的这个新生儿时。发现她的胸口处插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10月20日晚上12点"。 家住四川省双流县三星镇云崖村二组的佘仕友当年30岁。因为家里穷。一直找不到对象。如果要收养这个孩子。恐怕就更没有人愿意嫁进这个家门了。看着怀中小猫一样嘤嘤哭泣的婴儿。佘仕友几次放下又抱起。转身走了回头。这个小生命已经浑身冰冷。哭声微弱。在没人管只怕随时就没命了!咬咬牙。他再次抱起婴儿。叹了一口气"我吃什么。你就跟我吃什么吧!"。佘仕友给孩子取名佘艳。因为她是秋天丰收季节出生的孩子。单身汉当起了爸爸。没有母乳。也买不起奶粉。就只好喂米汤。所以佘艳从小体弱多病。但是非常乖巧懂事。春去春又回。如同苦藤上的一朵小花。佘艳一天天长大了。出奇的聪明乖巧。相邻都说捡来的娃娃智商高。都很喜欢她。尽管她从小就多病。在爸爸的担惊受怕中。佘艳长大了。 苦命的孩子的确不一般。从5岁起,她就懂得帮爸爸分担家务、洗衣、煮饭、割草、她样样做得好。她知道自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家的孩子有爸爸妈妈。她家就只有她和爸爸。这个家靠她和爸爸一起来支撑。她要很乖很乖。不让爸爸多一点点忧心。生一点点气。上小学了。佘艳知道自己要好好学习。要上进。要考第一名。不识字的爸爸在村里脸上也会有光。她从没让爸爸失望过。她给爸爸唱歌。把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一样一样的讲给爸爸听。把获得的小红花仔仔细细的贴在墙上。偶尔还会调皮的出道题考倒爸爸。每当看到爸爸脸上的笑容。她会暗自满足"虽然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也有妈妈,但是能和爸爸这样快乐的生活下去,也很幸福了"。2005年5月开始。她经常流鼻血。有一天早晨佘艳正在洗脸。突然发现一盆清水红红的。一看是鼻子里的血正在往下滴。不管用什么措施都止不住。实在没办法。爸爸带她到乡卫生院去打针。可小小的针眼也出血不止。她的腿上还出现了大量的红点点。医生说赶快到大医院去看。来到成都大医院。正值会诊高峰。她排不上队。独自坐在长椅上按住鼻子。鼻血像两条线。直往下掉。染红了地板。她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端起一个便盆接血。不到10分钟。盆子里的血就盛了一半.医生见状。连忙带孩子去检查。检查后。医生开出了病危通知单.。她得了"急性白血病"! 这种病的医疗费是非常昂贵的。费用一般需要30万元。佘仕友懵了。看着病床上的女儿。他没办法想太多。他只有一个念头。救女儿!借遍了亲戚朋友凑来的钱也只是杯水车薪。距离30万实在太远。他决定卖掉家里唯一能换钱的土坯房。可是因为房子太过破旧。一时找不到买主。看着父亲那双忧郁的眼睛和日渐消瘦的脸。佘艳总有一种酸楚的感觉。一次、佘艳拉着爸爸的手。话还未出。眼泪却冒了出来:"爸爸。我想死.…" 父亲一双惊愕的眼睛看着她"你才8岁。为啥要死?" "我是捡来的娃娃。大家都说我命贱。害不起这病。让我出院吧…"6月18日。8岁的佘艳代替不识字的爸爸。在自己的病历本上一笔一划的签字"自愿放弃对佘艳的治疗"。8岁女孩乖巧的安排后世。当天回家后。从小到大没有和爸爸提过任何要求的佘艳。这时像爸爸提出两个要求:她想穿一件新衣服。在照一张照片。她对爸爸解释说:"以后我不在了。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照片上的我!!~" 第二天。爸爸叫姑姑带佘艳来到镇上。花30元给佘艳买了两套新衣服。佘艳给自己选了一套粉红色的短袖短裤。姑姑给她选了一套白色红点的裙子。她试穿上就舍不得脱下来。三人来到照相馆。佘艳穿着粉红色的新衣服。双手比着V字手势。努力的微笑。最后还是忍不住掉下了眼泪…。她已经不能上学了。她长时间背着书包站在村前的小路上。目光总是湿漉漉的。如果不是《成都晚报》的一个叫傅艳的记者。佘艳将像一片悄然滑落的树叶一样。静静的从风中飘下来。记者阿姨从医院方面得知的情况。写了一片报道。详细叙说了佘艳的故事。旋即《8岁女孩巧安排后世》的故事在蓉城传开了。成都被感动了。互联网特被感动了。无数市民为这个可怜的女孩心痛不已。从成都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现实世界与互联网空间联动。所有爱心人士为这个弱小的生命捐款"和谐社会"成为每个人心中的最强者。短短10天时间。来自全球华人捐助的善款已经超过56万。手术的费用足够了。小佘艳的生命之火被大家的爱心再次点燃!!~宣布募捐活动结束之后。仍然源源不断收到全球各地的捐款。所有的钱都到位了。医生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一个接一个的治疗难关也如愿的一一闯过!大家微笑的等待成功的那一天…有网友写到"佘艳,我亲爱的孩子…"。 6月21日放弃治疗回家等待死亡的佘艳被重新接到了成都。住进了市儿童医院。钱有了。卑微的生命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理由。佘艳接受了难以忍受的化疗。玻璃门内。佘艳躺在病床上输液。床头边放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放着一个塑料盆。她不时要侧身呕吐。小女孩的坚强另所有人吃惊。她的主治医生介绍。化疗期间胃肠道反应强烈。佘艳刚开始时。一吐就是大半盆。可她连吭都不吭一声。刚住院时做骨髓穿刺检查。针头从肋骨刺入。她没哭没叫。眼泪都没流。动都不动一下。佘艳从生到死。没有得到一丝母爱的关怀。当徐鸣医生提出"佘艳。给我当女儿吧!~"佘艳眼睛一闪。泪珠一下就涌了出来。第二天。当徐鸣医生来到她床前的时候。佘艳竟羞答答的叫了一生"徐妈妈",徐鸣开始一愣。继而笑逐颜开。甜甜的回了一声"女儿乖"。 徐鸣医生对佘艳说:"等你病好了。妈妈带你去吃肯德基~!!" 佘艳满眼的迷茫。她实在想象不出肯德基是什么。第二天徐妈妈到病房。给佘艳穿上了一双白色的袜子。不经意的对她说:"穿上这个。免得凉!"佘艳开心的说:"妈妈。这是我第一次穿袜子。" 徐鸣医生瞬间觉得自己的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然后问她:"告诉妈妈。你还想要什么?" 佘艳低头害羞了半天。然后怯怯的说:"我想有一双红皮鞋。里面穿上白袜子。好像白雪公主阿!!~"当天夜里。徐鸣医生下班后。打车赶到一家卖童装的专卖店。花80元买了一双红皮鞋。又买了两双白袜子。第二天到病房给佘艳穿上了红皮鞋和白袜子。佘艳坐在床边。脚不沾地。喜欢的不得了. !!!!!!~只可惜。只是穿了短暂的一会。打针的时间到了。脚上要扎针头输液。不一会就把袜子和皮鞋脱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期盼着奇迹的发生。所有的人都期盼这佘艳重生的那一刻。很多市民来到医院看望佘艳。网上很多网民都在问侯这个可怜的孩子。她的生命让这个陌生的生命洒满了光明!!~那段时间病房里堆满了鲜花和水果。到处弥漫着醉人的芬芳。两个月的化疗。佘艳闯过了9次鬼门关。感染性休克。败血症。溶血。消化道大出血…每次都逢凶化吉。由省内甚至国内权威儿童血液病专家共同会诊确定的化疗方案。效果很好。"白血病"本身已经被完全控制了。所有人都在期盼着佘艳康复的好消息!!!~ 但是化疗药物使用后可能引起的并发症是非常可怕的。与别的白血病的孩子比。佘艳的身体是非常弱的。此时手术后。她的体质更差了.8月20日清晨。她问傅艳"阿姨。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给我捐款阿?!" "因为他们都是善良人。" "阿姨。我也做善良人。""你自然是善良人。善良人要相互帮助。就会变得更加善良。"佘艳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数学作业本。递给傅艳"阿姨。这是我的遗书…"傅艳大惊。连忙打开一看。果然是小佘艳安排的后世。这是一个年仅8岁的孩子在生命垂危的时候。趴在床上用铅笔写了3页的遗书。由于孩子太小。有些字还不会写。还有很多错别字。看的出。这篇文章并不是一气呵成写完的。分成了6段。开头是"傅艳阿姨"结尾是"傅艳阿姨再见"整片文章"傅艳阿姨"。或"傅阿姨"共出现了7次。还有9次简称记者为"阿姨"这16个称呼后面。全部是关于她离世后的"拜托"以及她想通过记者向全社会关心她的人表达"感谢"与"再见"。 "阿姨再见。我们在梦中见。傅阿姨。我爸爸的房子要垮了。爸爸不要生气。不要跳楼。傅阿姨。你要看好我爸爸。阿姨。医我的钱给我们学校一点点。多谢阿姨给红十字会会长说。我死后。把剩下的钱给那些和我一样的病人。让他们的病好起来.…." 这封遗书让傅艳看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来过。我很乖。" 8月22日。由于消化道出血。几乎一个月不能吃东西而靠输液支撑的佘艳。第一次"偷吃东西"她掰了一块方便面放进嘴里.很快消化道出血加重.医生护士紧急给她输血.输液…看着佘艳腹痛难忍。痛苦不堪的样子。很多医生和护士都哭了。大家都愿意帮她分担痛苦。可是。想尽各种办法还是无济于事。佘艳的腹部疼痛难忍。她哀求的对所有的医生护士说"让我死吧。我难受…"医生护士们安慰着她。让她在坚持。很快就好了。最后佘艳在极端的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医生在她停止呼吸之后。仍然不遗余力的抢救了80分钟。最终也没能挽回这个幼小的生命。8岁的小佘艳终于远离了病魔的摧残。安详离世。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那个美丽如诗。纯净如水的"小仙女"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吗?记者傅艳摸着佘艳渐渐冰冷的小脸泣不成声。再也不能叫她阿姨了。再也笑不出声音来了。四川在线。网易等网站沉浸在泪海里。互联网被泪水打湿透了。"心痛到不能呼吸"每个网站的消息帖子下面都有上万条跟帖。花圈如山。悼词似海。一位中年男士喃喃低语"孩子。你本来就是天上的小天使。张开小翅膀。乖乖的飞吧…"8月26日。她的葬礼在下雨中举行。成都市东郊殡仪馆火化大厅内外站满了热泪盈眶的市民。他们都是8岁女孩佘艳素不相识的"爸爸妈妈"为了让这个一出生就被遗弃。患白血病后自愿放弃自己的女孩。最后离去时不至于太孤单。来自四面八方的"爸爸妈妈们"默默的冒雨前来送行.。她的墓地上有她一张笑吟吟的照片。碑文正面上方写着:"我来过。我很乖(1996.11.30.--2005.8.22)"。 后面刻着关于佘艳身世的简单介绍。最后两句是"在她有生之年。感受到了人世的温暖。小姑娘。请安息。天堂有你更美丽。" 遵照小佘艳的遗愿。把剩下的54万元医疗费。当成生命的馈赠。留给了其他患白血病的孩子。这7个孩子分别是。杨心琳。徐黎。黄志强。刘玲璐。张雨婕。高健。王杰.这7个可怜的孩子。年龄最大的19岁。最小的只有2岁。都是家境非常困难。挣扎在死亡线上的贫困子弟。 9月24日。第一个接受佘艳馈赠的女孩徐黎。在华西医大成功进行手术后。她苍白的脸上挂上了一丝微笑:"我接受了你的生命赠与。谢谢佘艳妹妹。你一定在天堂看着我们。请你放心。以后我们的墓碑上照样刻着:"我来过。我很乖。" 如果是我。我没有那种勇气。或许。我早就经不起痛苦。早早离开了人世。她坚持了。因为善良。因为爱与希望。我们都是同龄人。或者说我还比她大几个月。我有她懂事吗?我有她这样的魄力吗?我面对困难的态度是什麽。是放弃。是半途而废。如果她活下来了。应该也和我一样享受教育的权利。感受人间的冷暖。对於我自己。我瞭解。因为我只是一个懦弱的笨蛋。她的坚强。使我懂得了坚持。谢谢你。亲爱的余艳

一篇作文,题目叫做《特别的味道》,至少600字,在本子上写出来,一定纳,100悬赏,亲!

我的哥哥

童年,有许许多多的记忆贝壳。多彩的,记录着那一刻刻开心的时候,而灰暗的,抒写着那一件件伤心的事。而最多的,是那许多刻上“哥哥”的贝壳。而现在,我要寻找那一颗最绚丽、多彩的贝壳。

我的哥哥,个子高大,五官端正,是个十足的大帅哥。他那“国”字形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高高的鼻子,还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嘴巴。

哥哥特别喜好打篮球,在“这一行”是个高手。那个飞跃在篮球场上的精灵——身穿15号白色球衣的男孩,就是我的哥哥。瞧,他右脚跨出一步,左手运球,在运球的同时,在不停地往两边看,阻挡着对手从后面偷袭,然后,来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穿花”,突然急停后撤跳投,得了一个三分球,全场人报以热烈的掌声。有人喊道:“好球!好球!”过了一会儿,哥哥又得到了一个球,这次,他来了一个“投石问路”,又得了两分……在哥哥的影响下,我也渐渐喜欢上了篮球。首先,哥哥教我怎么投篮。他说我的力气太小,还不能像他那样标准投篮,就只能“抱尿罐”式投篮。在哥哥的指导下,我进步很快,投了十个,进了八个。怎么样,我厉害吧?我特感谢我的哥哥。

哥哥不仅球打得好,而且也喜爱玩电脑。“实况足球”、“FIFA”是他的最爱。暑里,他把家里的电脑下了很多游戏,几乎整天在玩。他又买了一个手柄,以便玩游戏。看哪,他一会儿按几下“前跑”,一会儿又按几下“传球”,过了一会又按“投球”……那十根手指头忙得不可开交。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哥哥那高兴的呼喊声:“哦,赢喽!”我和妈妈还真被他吓了一大跳,无奈地摇了摇头。

别看哥哥这么爱玩,但是功课也没落下。这不,今年哥哥就考上了南京一所不错的大学哦!

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看到哥哥了,真希望他寒能回来陪我玩。

姐姐,我不哭

早上我对妈妈讲姐姐要走,谁送她,妈妈说她自己走。我说她找不到火车站,妈妈说她没问题。可是我觉得妈妈应该送她,就像妈妈送姥姥一样。

“姐姐!”每次这个声音响起,姐姐就会应声而来。从幼儿园到小学二年级的三年中就没变过。尽管,有的时候,没事时我也回在姐姐听到听不到的时候大叫一声。但今后,姐姐的应答不会有了。

姐姐今天走了。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就不由啪嗒啪嗒掉下来。跟了我三年的姐姐今天要走了,早上坐在马桶上我的眼睛就红红的,妈妈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我有坐马桶的的习惯,每次都是姐姐催了无数次才起来。

姐姐站在洗脸池边梳头,想到姐姐再不能给我梳小辫了,我的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早上姐姐仍旧忙着给我装水,叮嘱我一定喝光。我仍旧很乖的答应着,虽然不知道会不会按照她的要求喝光。因为我每次都做不到。

吃饭的时候我已经不哭了,因为姐姐答应晚上接我。我坐到餐桌上吃蛋糕,姐姐问我要,我开始不给,但想想还是给她了,姐姐放在嘴边作吃蛋糕状。妈妈也要来吃我的蛋糕,我更不能给,便把穿着白袜子的脚丫子放到桌子上说,吃吧,奶油蛋糕。姐姐和妈妈大笑。

昨天是新来的平平姐姐接的我,我说小娟姐姐你要走了,你送我!

姐姐答应了。

晚上回家,姐姐已走,我坐在床上大哭。像姥姥走的那天一样。

两天后的晚上,姐姐的电话从遥远的我不熟悉的乡村打来,我哽咽着说不出话:心里想说的是,姐姐你说话不算数,你说过早晨送我!

姐姐走后的一周,我早上起床很懒,有时起来了,还要去妈妈的大床了趴一会,姐姐在的时候,从来不这样。姐姐在的时候,早晨的空气也没有现在这么安静,她总是絮絮叨叨的,从起床到睡觉,从上学到放学回家,耳朵里都是她的叮嘱和罗嗦。带水拉,拿好书本拉,中午饭要多吃拉,上课回答问题要大声拉,和小朋友好好玩,别让人欺侮拉。妈妈都没有这么罗嗦。其实,我学习从来没让妈妈和姐姐操心过。除了吃饭慢点(幼儿园留下的恶习),不爱喝水,学习或者运动,哪方面我都是很优秀的哦。说到欺侮,姐姐有时候还真有点欺侮我:比如她总能说服我在她想看电视的时候给我找点事情做。而且理由总是让你没法觉得过分。或者有些糖果给我,或者不知道何时买的贴画拿出来。然后她优哉游哉地看她的电视剧。

姐姐走了,没人在我耳朵边唠叨了。可是我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平常喜欢的电视剧也没了兴趣。记得姐姐拿着我的三好儿童的奖状看的样子,记得姐姐和众多家长一起讲孩子在学校的表现,姐姐嘴角露出的得意。

看着我的自行车,也没心思去骑,是姐姐教我学的。我喜欢她骑着,我站在后车座上搂着她的脖子,那时候,她就咯咯地笑,说痒。

姐姐走了,没人在我睡前讲那些笑话,读那些三国和童话故事,还有我喜欢的笑话,我最初的笑话是讲给姐姐听的,爸爸妈妈下班晚,我总是在姐姐的越来越低沉的声音中睡去。

姐姐走已经很多天了。有时,我也和新姐姐玩,骑自行车或者玩我的福娃。骑自行车的时候,还摔过一次。但我没哭。因为我想到了姐姐。我记得姐姐说的,这点事,真的没什么。还有,妈妈又给我买了套奥运福娃。我仍旧最喜欢火娃,也是姐姐最喜欢的。

姐姐,明年就是奥运会了,到时候,你能来北京么,我们一起去看奥运会,好么,让妈妈带我们再去天安门,好么?骑着自行车。或者等我小学毕业了,象妈妈说的,能出门了,我们去你的老家,好么,看你读书的学校,看你上学路上必经的那条河。爸爸妈妈告诉我,说你家门前的那河要修桥了,是么,姐姐?

“姐姐!”随着我的这一声叫,平平姐姐欣然来到面前。但我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快活。但这次,我没有哭。只是心底低低地说:

姐姐,我想你。

我的错

我 拖 着 疲 乏 的 身 躯 下 了 巴 士, 沿 着 行 人 道 走 回 家。 来 到 电 梯 门 口, 猛 力 按 电 梯 掣, 盼 望 电 梯 早 点 下 来, 但 等 了 好 一 阵 子, 却 不 见 电 梯 下 来, 原 来 电 梯 又 失 灵 了, 我 只 好 带 着 一 肚 子 闷 气 爬 上 十 楼, 我 一 面 爬, 一 面 心 里 直 嘀 咕。

推 开 家 门, 只 见 妹 妹 坐 在 客 厅 里, 桌 上 乱 七 八 糟 地 放 着 二、 三 十 张 纸, 地 下 满 是 纸 屑。 她 一 见 我 进 来, 就 满 脸 笑 容 地 拿 起 一 张 纸 给 我 看:“ 姐 姐, 姐 姐, 你 看 我 的 狮 子 剪 得 象 不 象!” 我 真 想 叫 她 不 要 喊, 我 没 心 情 陪 她 玩, 但 定 睛 一 看, 那 张 纸 上 密 密 麻 麻 地 写 满 了 数 目 字 和 方 程 式, 好 面 善 啊! 再 看 清 楚,“ 哎 呀! 你 要 死 啊!” 我 呼 天 抢 地 地 喊 了 起 来,“ 你 把 我 的 数 学 作 业 来 作 剪 纸!” 昨 晚 我 开 夜 车 赶 完20 道 数 学 题, 忘 了 把 它 们 收 好, 妹 妹 以 为 是 废 纸, 竟 用 来 剪 成 各 种 各 样 的 动 物!

我 原 本 已 是 一 肚 子 火, 眼 前 看 到 自 己 的 心 血 化 成 一 堆 废 纸, 更 是 火 上 加 油, 妹 妹 给 我 这 么 一 喊, 知 道 事 情 不 妙, 赶 快 溜 之 大 吉。 我 当 时 气 得 失 去 了 理 智, 拔 腿 追 着 妹 妹, 于 是 两 人 在 客 厅 里 互 相 追 逐。 最 后 妹 妹 跑 到 门 口, 把 门 打 开, 正 要 逃 出 门 外, 说 时 迟 那 时 快, 我 一 手 把 她 抓 住, 往 门 里 一 拉, 接 着 把 大 门“ 砰” 一 声 的 关 上。 谁 料 妹 妹 突 然 惨 叫 起 来, 我 定 睛 一 看, 不 得 了, 妹 妹 的 手 指 被 夹 在 门 缝 里, 我 立 刻 把 门 打 开, 一 时 不 知 所 措。

就 在 这 时, 母 亲 回 来 了。 她 立 刻 带 妹 妹 去 给 医 生 看, 留 下 我 一 个 人 在 屋 里。 我 这 时 才 清 醒 过 来, 我 真 想 不 到 自 己 竟 会 如 此 粗 暴 地 对 待 自 己 一 向 疼 爱 的 妹 妹, 我 的 爱 心 到 底 去 了 哪 里? 如 果 妹 妹 的 手 指 因 此 而 断 了, 那 怎 么 办 呢? 我 懊 悔 极 了, 希 望 妹 妹 不 会 有 事。

过 了 很 久, 母 亲 和 妹 妹 终 于 回 来 了, 医 生 替 妹 妹 打 了 针 止 痛 也 照 了X 光, 现 在 已 经 没 有 大 碍 了。 我 想 向 妹 妹 道 歉, 但 她 却 似 乎 忘 了 那 回 事 似 的, 尽 向 我 诉 苦:“ 姐 姐, 打 针 很 痛 啊!” 幸 亏 妹 妹 没 事, 不 然 我 可 要 内 疚 一 辈 子 了。

很久以前少年文艺的一篇文章

特别的味道》

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用一种不同的味道,你的味道特别,那在于我对你的想念——我的朋友.

在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俩分开了,去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次选择,奔相了不同的方向.我一直在寻找,为什么当年你走了,去了遥远的地方.从此我们就没在见过面了,在夜里睡不着的时候,我想到了无数个我们见面的场景,可惜一个都没有实现.我依稀记着你的味道,属于你的那独特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因为你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在没有了你的世界,我似乎找不到了和你一样要好的朋友.我想就顺着你的味道,去寻找那位和你有着一样味道的人,可无论我怎样寻找都找不到.我这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去依赖你.好久没有见面,好久没有再次闻到那记忆中的味道.我以为你把我忘了,我不在是你最好的朋友了……想到这我泪如雨下,我不要这样,我要我们以前那快乐的生活.

娜,我想你了.

回来吧,回来看看我吧,让我再问问你的味道吧.

就如辛晓琪的《味道》:想念你的笑

想念你的外套

想念你白色袜子

和身上的味道

……

在那天我们在网上碰了面,说好次日见面.为了那次见面,我练习了好几种拥抱方式和微笑;为了那次见面,我想了许多见面要说的话;为了那次见面,我兴奋的一夜未眠……第二天我兴奋的跑到了我们约定好的的地点,可到了那里我们有看到你,不禁有些失望.“没事,可能她出发完了吧”我这样想,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吧.我站在那里等,左瞧右望……半小时以后,我依旧没有见到你的身影,我绝望了.“她不会来了”我自言自语道,可是这时候你知道我多么希望你可以在背后叫住我,我转了无数次头,仍没有看到你.原来,我们之间的友谊那么轻易就可以放弃,我苦笑.

紧接着的那一天,你给我打了电话,约好见面,我在心里希望这次是真的.我高兴的到了那里,看到了你,我好兴奋,终于我们又再次见面,我们终于久别重逢了.我们逛了一个下午.我又再一次问到了.“就是它,就是这个味,就是这个让我日夜思念”我在心里暗自叫好.

“经常写信啊,还有打电话!”“记住了,路上小心啊!”“恩,再见”“拜拜”,再见了我的朋友,不知道这次一别,何时能够再见.

今年流行穿小白鞋为题写400字作文

一篇很感人的文章

还有一年。就是说,我被判处了,缓刑一年。既然这样,我为啥还要待在这寂寞的医院,孤独地躺在病床上呢?我要出院,我要回家去,我要自由自在地活它一年。要是我的主治大夫——那位严厉的楚医生不答应,我就绝食,拒绝治疗。

七月十二日 多云转晴

出院已经一个礼拜了,我整天呆在家里。过去,谁都夸我是个贤淑的好姑娘,可现在,我脾气变得很坏,常常无缘无故地发火,把妈妈气得蒙住被子哭。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远在青岛的舅舅和姨妈都带着贵重的礼物专程到昆明来吃我的长寿面。事先爸爸和妈妈都用眼泪哀求过我,我也答应决不扫大家的兴。我给舅舅和姨妈倒茶敬酒,还真有点欢乐的生日气氛。

“晶晶,来,把蜡烛吹熄。”姨妈叫我。

圆蛋糕上,用奶油雕成的宝塔足有一尺高,一对栩栩如生的翠凤盘绕在宝塔两侧。蛋糕上插着十八支红蜡烛,烛光摇曳,整个房间流光溢彩。吹熄蜡烛是从国外移植来的节目,据说象征着吉祥如意。我用力吹去,七八根蜡烛吹熄了。突然,我产生一种奇怪的联想,脱口而出:“我的生命也像这些蜡烛一样,也快要被吹熄了。”

哇的一声,妈妈捂者嘴奔进卧室去;姨妈也缩着肩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哭泣。这哪像是生日酒宴,倒像是在开追悼会!

我恨我自己,为啥这样任性,说伤感的话,折磨亲人呢?爸爸和妈妈都是爱我的,我相信,只要有可能,他们愿意替我去死。我患了绝症,不是他们的错。妈妈为了我的病,落了多少眼泪啊。爸爸想方设法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他曾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晶晶,你要理解我和你妈妈,我们的心也在淌血,我们的悲伤绝不亚于你。”这话我信,但我无法控制自己越来越暴躁的脾气。我总觉得心中窝着一团火,必须找个机会发泄出来,不然我会憋死的。

我觉得我性格变得乖戾的原因,不完全在于死亡的逼迫。

我出院回家后,亲戚、朋友、熟人、街坊、邻居、老师、同学,接连不断地来探视我。我不否认他们都出于真诚,出于好心。但是,我讨厌这种精神。他们怜悯的眼光,他们小心翼翼的笑脸,他们千篇一律的骗人的宽慰话,都似乎在提醒我,你年轻轻的就要死啦,你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我们可怜你,我们同情你。

还有爸爸和妈妈,有了好吃的,都堆在我面前,一个劲劝道:“晶晶,你吃呀,多吃点,再多吃点!”这不等于在告诉我,你活不长了,抓紧时间把世界上的好东西都吃一遍。在这样的气氛下,即使山珍海味,我也咽不下的呀!

妹妹也是这样,过去她最爱跟我抬杠,有时为了争一块花手绢,有时为了谁先洗澡的问题,会和我吵得面红耳赤。现在,我怎么故意找她岔子,跟她发脾气,她只朝我谦和地微笑。我当着她的面把她最喜爱的那架维纳斯石膏像砸碎了,她也像没事似的朝我笑笑。我害怕这种忍让,害怕这种微笑。我真想求求她:好妹妹,和我吵一架吧,骂我,甚至动手打我都行,这证明我是在正常地生活,而不是在坐着等死。

我觉得自己整天处于铁定的死囚犯等待绑赴刑场的令人恐怖的氛围中。我无法忍受这种等死的滋味。我甚至动过自杀的念头。注定要走黄泉路,早一点走晚一点走又有什么关系。可当我真的把锋利的水果刀对准自己手腕上的静脉时,我又舍不得下手了。我还能活一年,一年的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终究可以看看湛蓝的天空和歌唱的小鸟。再说,我还怀着这样一种隐秘的希望,在这一年中,大智大慧的科学家发明出抗癌特效药来。我多么愿意活下去啊。

我要摆脱一切好心的熟人,摆脱死亡的阴影,让我像正常人那样生活一年,到了死神向我招手的那天晚上,我永远睡去......

七月十五日 雷阵雨

一下雨,我浑身的骨头就疼地像用刀在刮。我被这倒霉的雨锁在家里了。

我找到了摆脱死亡阴影的好办法。每天吃过早饭,我就出门上街,很晚才回家。我整天在街上溜达,逛商店、看**、看美展,生活在陌生的人群中。谁也不把我当病人看,挤公共汽车踩着别人的鞋,我照样会受到呵斥;那些流里流气轻薄的男人还朝我我身边挤......这一切都是那么新鲜,那么迷人。但两天下来,我又觉得一个人在街上瞎逛,很寂寞,很孤独,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

昨天下午,我瞎逛逛到国防体育场,正好遇上足球赛,我就买了张票,好歹能消磨时间。

跨进体育场,我才发现气氛不对头。往常,凡足球赛,场内万头攒动,两条马路外都有人等退票。但昨天下午,足球场可容纳两万人的大看台上,观众寥若晨星。

原来是残疾人运动会,是跛子和瘸子足球赛。球场上一根根拐杖,连守门员都是一条半腿。不时有人摔倒。他们实在不灵便,往往黑白相间的足球在草地上滚得不耐烦了,运动员还在老远的后面紧追慢赶呢。看这样的比赛,同情、怜悯、尊重、钦佩、滑稽、可笑,各种复杂的甚至是互相对立的感情奔涌而来,噬咬和折磨着观众的心灵,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也许正是这种沉闷的气氛吸引了我,比赛十几分钟后,许多观众受不了刺激,纷纷退席,但我忍着烈日暴晒,聚精会神地观看。

红队一位双腿锯掉的运动员,拄着双拐,用短短的的腿茬奋力一击,进了一球。我情不自禁地拼命鼓起掌来。这儿虽然没有争宠的明星和狂热的球迷,没有拼命喝彩和拼命喝倒彩,没有疯狂的口哨声和如临大敌的警察,然而却有着一种沉厚的、凝重的、浓缩的力量在震撼我的灵魂。我几乎看呆了。

球从端线传给了白队一位魁梧的单腿运动员,他沿着边线艰难地盘球向前。球眼看着快出界了,又被他撵回来,终于带球进入十二码,闯进对方的禁区。红队守门员也是单腿,拄着拐杖在球门前来回蹦达。中场的红队队员在拼命往回撤。白队魁梧的单腿运动员心急慌忙,球不幸碰在他自己的拐杖上,淘气地向斜刺里滚去;他甩开拐杖,去铲球;球凌空飞起,从红队守门员那条断腿下刷地溜进球门去;他无法保持平衡,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要是他有两条腿;要是他有两条腿。

看了这场球赛,我整夜失眠了。我想得很多很多。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糟糕的足球赛了,有点滑稽,有点悲壮,还有点残忍。很少有人会愿意看这种足球赛的。但我却觉得他们踢得很美。是美,美极了。世界上什么最美?有人说是人体最美,有人说是自然最美,有人说是艺术品最美。不,我觉得最美的是生命;是富有弹性的,通体发光的人的生命。有了生命,花朵才鲜艳,天空才蔚蓝,生活才美好。看他们踢球,我似乎看到健全的、蓬勃的、旺盛的生命。我真羡慕他们。我更钦佩他们这种顽强的拼搏精神。相比之下,我显得多么委琐,那么渺小。我还有整整一年时间,我不应当这么消沉,这么自暴自弃。我不能无所事事地等死。我应当振作起来。吃喝玩乐体现不出生命的美;生命的价值在于付出。

我重新拿起画笔。但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落在纸上的,都是扭曲变形、奇形怪状的图案;都是死沉的灰,恐怖的黑,委靡不振的棕,毫无生气的蓝。将它们印成花布,只配穿着参加丧礼。

唉——

七月二十日 晴朗

我没想到,会在大观楼的九曲回廊和阿炜邂逅相遇。人生也许就像这神秘的

九曲回廊,看起来东南西北各自走散了,走着走着又相聚在一起。

大观楼荷花开得正盛,满湖翠绿的荷叶间,一株株粉红色的花蕾亭亭玉立。我是到大观楼写生去的,我喜欢荷花出污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也喜欢绿叶红花这朴实明丽的颜色搭配。一个上午,我画了两幅水彩荷花图,感觉很疲倦。中午,我买了一份快餐盒饭,和众多的游客一起,坐在九曲回廊慢嚼细咽。坐在我旁边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孩,也和我一样,吃着五块钱一份的盒饭。小女孩刚吃了两口,一只红蜻蜓停栖在回廊的栏杆上,小女孩将白塑料饭盒搁在长凳上,爬到栏杆边去捉红蜻蜓。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虚光瞥见有一只痉挛的手,伸向小女孩搁在长凳上的盒饭;我立刻意识到,有一个乞丐,正要偷小女孩的盒饭;我不是个勇敢的姑娘,平时在街上看到小偷行窃,害怕引火烧身惹出麻烦,一般都不敢吱声,这一次我也准备装着没看见;我仍低着头吃饭,只是好奇地将视线悄悄移过去;那只手指甲很长,有点脏,手指却光滑修长,显得很年轻;让我感到惊奇的是,那只手在不住地颤抖,手指刚触碰到盒饭,就像不小心摸到了火炭,闪电般地缩回去,却又好像抵制不住食物的诱惑,再次抖抖索索地伸过去;在我的印象里,小偷的手都是贪婪的、油滑的、老练的、厚颜无耻的,而这只手却始终在颤抖,暴露出内心的恐惧、犹豫和羞涩,与地道的小偷大相径庭;也许,这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一个天良还没泯灭只是迫于生计才铤而走险的人,我想;这时,那只手已抓住了小女孩的盒饭,我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这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男孩,赤脚穿着拖鞋,浅**衬衫上布满汗污,头发蓬松凌乱,一副落魄潦倒的样子,当我的视线落到他脸上时,突然惊呆了,瘦削的面庞,挺拔的鼻梁,深凹的大眼,这不是我小时侯的邻居阿炜吗?五六年没见,他长高了许多,比我高出大半个脑袋,上唇还长出了一条淡**的胡须,他变得很厉害,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我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嘴,担心自己一激动会失声喊叫起来。

他已把盒饭抓离了长凳,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只停栖在回廊栏杆的红蜻蜓振动翅膀飞回荷花丛中去了,小女孩扑了个空,回转身来,刚巧看到阿炜抓起她的盒饭,便叫起来:“妈妈,大哥哥拿我的饭!”

那对年轻夫妇腾地站起来,摆出一副抓小偷的架势。回廊里坐满了游客,所有的视线都投向阿炜。他的脸刷地变成一块大红布,额上冷汗涔涔,垂着头,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喃喃地说:“我以为......以为......”

我知道他会说什么,他是想说他以为这是小女孩吃剩下的盒饭,藉此来逃避众人的指责。不管怎么说,捡食别人扔弃的东西不算有罪。我脑子突然一热,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产生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念头,也许是记忆里深藏着的儿时对他的崇拜之情起了作用,也许是他那只颤抖的、犹豫的、羞涩的手使我萌发出同情和怜悯。我站起来,微笑着,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阿炜,你拿错了,这不是我们的盒饭。”然后,又扭头对年轻夫妇说:“对不起,闹了点小误会。这是我的朋友,刚才走散了,他以为这是我替他买好的盒饭呢。”

阿炜呆若木鸡。那对年轻的夫妇狐疑的眼光在我脸上打着转。四周游客也都用讪笑的神态打量我。

我不等他们发话盘问我,夺过阿炜手中的盒饭,塞进小女孩的怀里,背起画夹,拉着阿炜匆匆离开九曲回廊。

走出老远,我才小声问:“阿炜,你还没有认出我来吗?”

“你是晶晶,长成大姑娘了,我真有点认不出来了。”

他总算还记得我,我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

来到卖快餐的摊点前,我掏出十元钱,让他去买两份盒饭。他愣了一下,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把头转过去,说:“我不要。我......我......不饿。”

他还保留着男子汉应有的自尊心,我心里一阵宽慰。我记得在一本书上读到过这样的话:一个落难者,只要还有自尊,就还有希望。我相信这句话是正确的。

“不饿?亏你说得出口。”我揶揄道,“阿炜,你连正视现实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他咬着嘴唇,菜**的脸皱地像枚苦瓜。

“谁都有落难的时候。”我缓了缓口气说:“这钱就算是我借给你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还不行吗?”

他终于接过钱去,说了句:“我一定会还你的。”去买盒饭了。

等他狼吞虎咽吃完了两份盒饭,我又拉他到茶馆里,泡了一壶普洱炒青,喝茶聊天。他一直不顺,自从父母离异后,就厄运缠身,浸泡在苦水里。他先是随改嫁的母亲搬迁到贵阳,谁知继父是个酒鬼,喝醉了就往死里揍他们母子,每一天都像生活在地狱里。如此生存环境,使他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初中还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了。两年后,他母亲不堪忍受继父的虐待,含恨自尽。他在贵阳待不下去,又迁回昆明来。他的亲生父亲早已另娶新欢,继母还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自然不欢迎他回去。父亲把他丢给祖母,一个月给他一百元钱的生活费,就再也不管他了。祖母在大观楼附近有一间破房子,靠一点微薄的退休金,祖孙两人相依为命。在家闲了一年,他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被安置进街道纸盒厂,月薪二百五,他的父亲便以他找到了工作能独立生活为由,中断了每月一百元的抚养费。谁料到天有不测风云,两个月后,他所在的那家集体企业因亏损太大,倒闭了,祖母也患病死去。正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恰遇顶头风。他断了生活来源,一下子陷入困境,靠给附近一些货栈当临时搬运工,勉强糊口。他身体单薄,营养又差,沉重的货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前几天在卸一车水泥时,扭伤了脚,挣不到钱,吃不上饭,实在饿极了,便到大观楼的九曲回廊想捡一些游客吃剩的东西来充饥。

他苦涩的经历,像锥子似的在我心上猛戳。我自己也搞不清,怎么会这么快就去心疼他的。我说:“你没想想办法重新找份稳定的工作吗?”

他皱着眉头说:“现在企业都搞改革,要有文凭的,要有专长的,要真才实学的。我初中还没毕业,一无所有,谁会要我?”

我说:“你可以学一门技术嘛。”

“唉——”他长长叹了口气说:“糊口都困难,我哪还有钱去学技术呀。要是爹妈他们不离婚,我想,我现在或许已经坐在某个高等学府宽敞的教室里了。我真弄不懂,他们干吗要离婚,他们怎么不为我想想。”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埋怨也没有用。”我说:“你打算今后怎么办呢?”

他苦笑着说:“我是家庭的弃儿,时代的废品,上帝老头是专开废品回收站的。”

可怕的黑色幽默,幽默是智慧的浓缩。我的嘴唇已经尝到咸津津的泪了。我对他说:“阿炜,你别说丧气话。牢骚不能当饭吃。你还年轻,你还要活下去,你应当学点什么。”

“我能学什么?又有谁来教我?”

突然,我脑子里闪出一个新奇的、大胆的念头,大胆得使我脸红心跳。我问:“阿炜,你还画画吗?”

“早丢了。”

“你有兴趣学水彩画,搞花布图案设计吗?你小时候是那么爱画画,你画的那幅《两只黄鹂》还得过奖。你如果搞花布图案设计,肯定要比我强。”我忘了自己是在茶馆里,竟然抓住他的胳膊,滔滔不绝地谈起我的理想、我的事业和我的追求。我炫耀说自己是工艺美术学校的高才生,得到老师的青睐。我用成套的专业理论和我取得的成绩向他证明,我教他学画,不会胡弄他,也不会委屈他。

也许是我的泪征服了他,也许是我的真诚感动了他。他终于答应试试看。我怕他变卦,立刻拉他到西站立交桥的艺术市场,买了画笔、颜料和宣纸。我对他说,你身体弱,当搬运小工挣不了几个钱,还会把身体弄垮,你就专心致志地学画,我帮你筹生活费,你别摇头,我这是给你形式的奖学金,计利息的,等你以后有出息了连本带利还我,好吗?他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答应了。

我把身上带着的一百多元钱都掏出来给了他,我们约定大后天再见面,他答应先画幅水彩风景画让我摸摸他的功底。

临分手时,他嗫嚅着说:“晶晶,在九曲回廊上,我一下子没认出你来,你这身打扮,我真以为是美丽善良的天使来救我了。”

我穿着一件白连衣裙,下面是白袜子,白中跟皮鞋。天使,而且是美丽善良的,说得多棒!就冲着他这句话,我秋天要做套白西装,冬天要买件银白色的兔皮大衣。

他问我的情况,我只告诉他我快毕业了。他又问我的家庭住址,我笑着摇摇头说,以后会告诉他的。他用一种羡慕的口吻说:“晶晶,看得出来,你学业有成,家庭和睦,生活得很幸福。”

我笑而不答。这段时间来,人们把我看作是一只脚已跨进死亡门槛的倒霉蛋,太多的同情与怜悯,已叫我无法忍受。我不喜欢被人可怜,我喜欢被人羡慕,我觉得被人羡慕是一种幸福。

从一开始谈话,我就下了决心,把我的身体状况对他隐瞒起来。我要无私地帮助他。

七月二十一日 太阳雨

我家的经济状况还过得去,爸爸在城市合作银行当信贷科长,妈妈在一家合资企业当业务主管,家境虽谈不上富裕,但可以说是小康。在我十周岁生日那天,爸爸用我的名字在银行里存了五千元,说是给我准备的嫁妆钱。八年下来,驴打滚利翻利的,怕差不多有上万元了吧。这笔钱,节省一点的话,够维持阿炜一年半的生活了。

我对爸爸说,我有要紧的事急需钱用,希望能把这笔存款取出来给我。爸爸说:“你有什么事要花这么大一笔钱,能跟我们说说吗?”我说:“我已经十八岁了,有权保守自己的秘密。”妈妈说:“你想吃什么,你想穿什么,你想用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定满足你,完全没必要去动那笔存款的嘛。”

我眼睛看着窗外,幽幽地说:“你们不是早就说过,这笔钱是给我的吗?”

“当然。”爸爸说。“没错。”妈妈也说。

“你们真的以为我这辈子还用得着准备嫁妆吗?”

“......”

我笑笑,用轻松的语调说:“我可不想把钱带进棺材去,也不相信迷信,要用这笔钱买纸钱来烧。” 妈妈眼圈红了,逃也似的溜进厨房。爸爸哽咽着说:“这钱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明天我就把钱给你取出来。”

我的有了可靠的经济保障。

爸爸妈妈,并非女儿心狠,要说些混帐话来伤你们的心。女儿是没有办法,真的很需要这笔钱。帮助阿炜,这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情。爸爸妈妈,请原谅女儿的不孝,但愿有来世,女儿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们的。

七月二十二日 满天云彩

明天我就要跟阿炜见面了。今天我没出门,待在家里把教科书和有关资料找出来。书籍上蒙着厚厚一层灰。主人心情不佳,它们也跟着受了委屈。我拂净尘土,精选出一书包资料。妹妹要帮我忙,我没肯让她插手,我乐意一个人做。我虽然累得满头大汗,但心里挺高兴。吃过晚饭,我破天荒地微笑着对妈妈说:“今天的酸笋煮鸡真好吃。妈妈,我来洗碗。”

妈妈脸上的表情,就像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她急忙说:“你爱吃,我明天再烧这道菜。”爸爸又哼起了他心爱的花灯剧《穆桂英挂帅》。他已经好久没唱了。只要我高兴,全家就像过节似的。

我也闹不明白,自己为啥这样兴奋。也许,是我从小养成了这样的秉性,喜欢追求一种看起来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许,阿炜是唯一的既是我的熟人又不知道我身患癌症的人。我太需要这样的朋友了。他不会对我投下死亡的阴影,也不会使我产生陌生感。

不对,好像还有一种隐藏得很深的、神秘的、朦胧的原因。我一下子还猜不透。

我焦急地等待着,希望立刻就到了明天。自从我知道自己只能再活一年后,我第一次抱怨时间过得慢。

说起来很可笑,小时候,我常常把自己想象成外国童话中娇美的牧羊女,把阿炜想象成给我带来醋栗和**花的英俊的王子。现在长大相逢了,事情整个颠倒过来,他成了贫穷的牧羊少年,我是公主,给他橄榄枝。我减弱了对他的崇拜,使偶像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我帮助,这使我产生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柔情。也许,这就是女人身上最伟大的、潜在的母性。

他答应明天带一幅风景画给我看。我期待着。但愿他的画中,能透出艺术家的灵气。

七月二十三日 天气闷热

第一次约会,把我气得够呛。

傍晚,我坐在翠湖公园柳丛间的长椅上等他。他来了,但两手空空。我的心一下子冷却了,问:“你的风景画呢?忘了带来了?”

他搔搔脑壳说:“这两天,我舅舅搬家,让我去帮忙。家里的日光灯又......”

“别说了!”我失望极了,粗暴地打断他的话,“你还可以编出一千条理由来搪塞呢。”

他讪讪地说:“好吧,我给你赔礼道歉。”

我扭过头去不理睬他。

他闷闷地坐了一会,大概是自觉理亏了,绕到我面前,陪着笑脸说:“别生气了。不就一张画吗,我有的是时间,我保证给你画一幅就是了。”

我失声尖叫起来:“时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哪!”可惜,他不会理解我这句话的意思。他大概也被我的态度惹恼了,冷冷地说:“那你要我怎么办呢?”

哼,我冷笑着说:“怪我瞎了眼,看错了人。我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人。谁晓得你也是个懒汉。空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怪不得你这些年来越混越糟。你还好意思抱怨社会抱怨家庭,就凭你言而无信的德行,活该到这种地步。”

“住嘴!”他咆哮起来。他被激怒了,两条剑眉碰撞在一起,脸可怖地痉挛着。他的喉结耸动了一下,他一定把一串可怕的脏话强咽了下去。他地跺跺脚,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你等着,我们后天见!”说完,他转身跑出翠湖公园。

我委屈极了,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哭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天黑尽了,我才抱着书包,孤独地回家。

酸笋烧鸡怎么是苦的?我不想吃。妈妈被我弄得莫名其妙。爸爸不唱花灯了。

他被我气跑了。要是他从此不再理我,不肯跟我学画了,我怎么办呢?我真有点后悔了,我不该对他这般严厉的。我完全可以用温和的态度,选择委婉的字眼来规劝他,效果肯定要好得多。我从小娇生惯养,太任性了,太易激动了。我不是个好姑娘。不过,我既然做他的老师,我有权对他严格些的。他是匹桀骜不驯的野马,我要做个好驭手,给他套上金子做的缰辔。

但愿我这种强刺激,不会把他吓倒,而是激起他男子汉的自尊!

七月二十五日 雨转晴

下午三点,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准时来到阿炜那间破陋的小屋。我的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他早已站在门口等候我了。一进门,我一眼就看到破旧的八仙桌上摆着用过的画笔、调色盘和一卷宣纸,隐约透出色彩。毫无疑问,这是他作的画。

我刚落座,他就气呼呼地把画递给我。我摊开一看,画的是一个农民在小河边钓鱼。说老实话,他的技法很拙劣,人体比例没掌握好,一双手画得像白萝卜,毫无质感。他的水平还停留在少年学画者的幼稚阶段,或许比那时更糟糕。但是,他对色彩似乎有一种天才的敏感,冷暖两种调子配得很和谐;颜色湿重的背影,苍茫幽暗,增加了河岸树丛的厚重感;上钩的鱼将被钓出水面时闪闪发亮的水的波光和浪花,使周围的一切聚拢,形成一种明快而有节奏的景象。这就是我所期望看到的艺术家的灵气。搞花布图案设计,物体与人画得是否像是次要的,关键在于色彩和图形。阿炜有这个天赋。

我着实把他夸奖了一通,稍稍有点言过其实。男孩子的自尊心都是很脆弱的,需要鼓励。果然,他气消了,还有点沾沾自喜呢。于是,我婉转地指出他画中的不足。他算是给我治服了,掏出笔记本来,把我说的话当圣旨记下来。

我们在一起制定了详细的学习。我给他开几何、美学、色彩学、心理学四门课程。我们说定,逢双日的下午,我给他授课。其余的时间,他在家做作业,并且两天画一幅习作。

有没有人看过萧红的《手》,那篇文章。

上了初中,作为女生的我自然是爱漂亮的。上学穿校服,能漂亮的地方只有鞋子了。可我只有几双难看的黑色运动鞋,唯一还好看一点的只有一双鞋头破了皮的小皮鞋。我一直想要一双小白鞋。

我和妈妈说了,不久,我就收到了一个鞋盒。我激动的打开鞋盒,一双洁白的鞋展现在我面前。鞋面是网布的,摸上去很舒服。我在家穿上它,很软,很轻盈。我想明天就要穿到学校去,给同学看。

第二天,我特意找了一双长筒的白袜子,和小白鞋配。我背好书包,犹豫地站在门口。我要不要穿小白鞋呢,我想。穿了 ,怕脏,不穿,又想给同学看。我终于把脚套进了鞋子。

到了学校,我要想的就是如何守护小白鞋,不让它被弄脏。穿过走廊,我几乎是踮着脚走的。我左闪,右躲 终于进了教室,我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最紧张的时候到了。中午吃饭,大家要排队,很挤,一不小心就会弄脏。还好,前面站了一位女生,应该会好些。突然,一个人的汤撒了,前面的女生猛地向后一退,重重地踩在我脚上。一低头,右脚已经有了一个大黑印,那女生虽然连忙说对不起,但也挽救不了我的小白鞋。我生气的想:要不是她穿的不是小白鞋,否则我会直接一脚踩上去的!

拖着右脚的大黑印,我回到了教室。还是保护左脚吧,我想。突然,两个男生冲了进来,我急忙向后一躲,又一下子踩到了另一双脚。我一看,是我们班小郑。她可是特别爱干净的呀,好巧不巧,她今天也穿了一双小白鞋,更糟的是,我还在她鞋上磨了几下,这样她两只鞋都脏了。她急了,也开始踩我的鞋。我们你一脚,我一脚,最终上课铃结束了我们的战斗。我一看,这已经是两只黑鞋子了。

以后,我穿这双鞋不再小心了,任油污,汤汁,脚印往上踩。下雨天,我还故意往水坑里跳。现在,这双鞋已经充满了泥点,污渍,油污。鞋头也破了。我看上去像个脏女孩。

于是我有了第二双小白鞋……

在我们的同学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手:蓝的,黑的,又好像紫的;从指甲一直变色到手腕以上。

她初来的几天,我们叫她“怪物”。下课以后大家在地板上跑着也总是绕着她。关于她的手,但也没有一个人去问过。

教师在点名,使我们越忍越忍不住了,非笑不可了。

“李洁!”“到。”

“张楚芳!”“到。”

“徐桂真!”“到。”

迅速而有规律性的站起来一个,又坐下去一个。但每次一喊到王亚明的地方,就要费一些时间了。

“王亚明,王亚明……叫到你啦!”别的同学有时要催促她,于是她才站起来,把两只青手垂得很直,肩头落下去,面向着棚顶说:

“到,到,到。”

不管同学们怎样笑她,她一点也不感到慌乱,仍旧弄着椅子响,庄严的,似乎费掉了几分钟才坐下去。

有一天上英文课的时候,英文教师笑得把眼镜脱下来在擦着眼睛:

“你下次不要再答‘黑耳’了,就答‘到’吧!”

全班的同学都在笑,把地板擦得很响。

第二天的英文课,又喊到王亚明时,我们又听到了“黑耳——黑——耳。”

“你从前学过英文没有?”英文教师把眼镜移动了一下。

“不就是那英国话吗?学是学过的,是个麻子脸先生教的……铅笔叫‘喷丝儿’,钢笔叫‘盆’。可是没学过‘黑耳’。”

“here就是‘这里’的意思,你读:here here!!”“喜儿,喜儿。”她又读起“喜儿”来了。这样的怪读法,全课堂都笑得颤栗起来。可是王亚明,她自己却安然的坐下去,青色的手开始翻转着书页。并且低声读了起来:

“华提……贼死……阿儿……”

数学课上,她读起算题来也和读文章一样,

“2x+y=……x*x……”

午餐的桌上,那青色的手已经抓到了馒头,她还想着“地理”课本:“墨西哥产白银……云南……唔,云南的大理石。”

夜里她躲在厕所里边读书,天将明的时候,她就坐在楼梯口。只要有一点光亮的地方,我常遇到过她。有一天落着大雪的早晨,窗外的树枝挂着白绒似的穗头,在宿舍的那边,长筒过道的尽头,窗台上似乎有人睡在那里了。

“谁呢?这地方多么凉!”我的皮鞋拍打着地板,发出一种空洞洞的嗡声,因是星期日的早晨,全个学校出现在特有的安宁里。一部分的同学在化着装;一部分的同学还睡在眠床上。

还没走到她的旁边,我看到那摊在膝头上的书页被风翻动着。

“这是谁呢?礼拜日还这样用功!”正要唤醒她,忽然看到那青色的手了。

“王亚明,嗳……醒醒吧…”我还没有直接招呼过她的名字,感到生涩和直硬。

“喝喝……睡着啦!”她每逢说话总是开始钝重的笑笑。

“华提……贼死,右……爱……”她还没找到书上的字就读起来。

“华提……贼死,这英国话,真难……不像咱们中国字:什么字旁,什么字头……这个:委曲拐弯的,好像长虫爬在脑子里,越爬越糊涂,越爬越记不住。英文先生也说不难,不难,我看你们也不难。我的脑筋笨,乡下人的脑筋没有你们那样灵活。我的父亲还不如我,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就记他这个‘王’字,记了半顿饭的工夫还没记住。右……爱……右……阿儿……”说完一句话,在末尾不相干的她又读起单字来。

风车哗啦哗啦的响在壁上,通气窗时时有小的雪片飞进来,在窗台上结着些水珠。

她的眼睛完全爬满着红丝条;贪婪,把持,和那青色的手一样在争取她不能满足的愿望。

在角落里,在只有一点灯光的地方我都看到过她,好像老鼠在啮嚼什么东西似的。

她的父亲第一次来看她的时候,说她胖了:

“妈的,吃胖了,这里吃的比自家吃的好,是不是?好好干吧!干下三年来,不成圣人吧,也总算明白明白人情大道理。”在课堂上,一个星期之内人们都是学着王亚明的父亲。第二次,她的父亲又来看她,她向她父亲要一副手套。

“就把我这付给你吧!书,好好念书,要一副手套还没有吗?等一等,不用忙……要戴就先戴这副,开春啦!我又不常出什么门,明子,上冬咱们再买,是不是?明子!”在接见室的门口嚷嚷着,四周已经是围满着同学,于是他又喊着明子明子的,又说了一些事情:

“三妹妹到二姨家去串门啦,去啦两三天啦!小肥猪每天又多加两把豆子,胖得那样你没看见,耳朵都挣挣起来了,……姐姐又来家腌了两罐子咸葱……”

正讲得他流汗的时候,女校长穿着人群站到前面去:

“请到接见室里面坐吧——”

“不用了,不用了,耽搁工夫,我也是不行的,我还就要去赶火车……赶回去,家里一群孩子,放不下心……”他把皮帽子放在手上,向校长点着头,头上冒着气,他就推开门出去了。好像校长把他赶走似的,可是他又转回身来,把手套脱下来。

“爹,你戴着吧,我戴手套本来是没用的。”

她的父亲也是青色的手,比王亚明的手更大更黑。

在阅报室里,王亚明问我:

“你说,是吗?到接见室去坐下谈话就要钱的吗?”

“哪里要钱!要的什么钱!”

“你小点声说,叫她们听见,她们又谈笑话了。”她用手掌指点着我读着的报纸,“我父亲说的,他说接见室里摆着茶壶和茶碗,若进去,怕是校役就给倒茶了,倒茶就要钱了。我说不要,他可是不信,他说连小店房进去喝一碗水也多少得赏点钱,何况学堂呢?你想学堂是多么大的地方!”

校长已说过她几次:

“你的手,就洗不净了吗?多加点肥皂!好好洗洗,用热水烫一烫。早操的时候,在操场上竖起来的几百条手臂都是白的,就是你,特别呀!真特别。”女校长用她贫血的和化石一般透明的手指去触动王亚明的青色手,看那样子,她好像是害怕,好像微微有点抑止着呼吸,就如同让她去接触黑色的已经死掉的鸟类似的。“是褪得很多了,手心可以看到皮肤了。比你来的时候强得多,那时候,那简直是铁手……你的功课赶得上了吗?多用点功,以后,早就不用上,学校的墙很低,春天里散步的外国人又多,他们常常停在墙外看的。等你的手褪掉颜色再上早操吧!”校长告诉她,停止了她的早操。

“我已经向父亲要到了手套,戴起手套来不就看不见了吗?”打开了书箱,取出她父亲的手套来。

校长笑得发着咳嗽,那贫血的面孔立刻旋动着红的颜色:“不必了!既然是不整齐,戴手套也是不整齐。”

山上面的雪消融了去,校役把铃子也打得似乎更响些,窗前的杨树抽着芽,操扬好像冒着烟似的,被太阳蒸发着。上早操的时候,那指挥官的口笛振鸣得也远了,和窗外树丛中的人家起着回应。

我们在跑在跳,和群鸟似的在噪杂。带着糖质的空气迷漫着我们,从树梢上面吹下来的风混和着嫩芽的香味。被冬天枷锁了的灵魂和被束掩的棉花一样舒展开来。

正当早操刚收场的时候,忽然听到楼窗口有人在招呼什么,那声音被空气负载着向天空响去似的:

“好和暖的太阳!你们热了吧?你们……”在抽芽的杨树后面,那窗口站着王亚明。

等杨树已经长了绿叶,满院结成了荫影的时候,王亚明却渐渐变成了干缩,眼睛的边缘发着绿色,耳朵也似乎薄了一些,至于她的肩头一点也不再显出蛮野和强壮。当她偶然出现在树荫下,那开始陷下的胸部使我立刻从她想到了生肺病的人。

“我的功课,校长还说跟不上,倒也是跟不上,到年底若再跟不上,喝喝!真会留级的吗?”她讲话虽然仍和从前一样“喝喝”的,但她的手却开始畏缩起来,左手背在背后,右手在衣襟下面突出个小丘。

我们从来没有看到她哭过,大风在窗外倒拔着杨树的那天,她背向着教室,也背向着我们,对着窗外的大风哭了,那是那些参观的人走了以后的事情,她用那已经开始在褪着色的青年捧着眼泪。

“还哭!还哭什么?来了参观的人,还不躲开。你自己看看,谁像你这样特别!两只蓝手还不说,你看看,你这件上衣,快变成灰的了!别人都是蓝上衣,哪有你这样特别,太旧的衣裳颜色是不整齐的……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而破坏了制服的规律性……”她一面嘴唇与嘴唇切合着,一面用她惨白的手指去撕着王亚明的领口:“我是叫你下楼,等参观的走了再上来,谁叫你就站在过道呢?在过道,你想想:他们看不到你吗?你倒戴起了这样大的一副手套……”

说到“手套”的地方,校长的黑色漆皮鞋,那亮晶的鞋尖去踢了一下已经落到地板上的一只:

“你觉得你戴上了手套站在这地方就十分好了吗?这叫什么玩艺?”她又在手套上踏了一下,她看到那和马车夫一样肥大的手套,抑止不住的笑出声来了。

王亚明哭了这一次,好像风声都停止了,她还没有停止。

暑以后,她又来了。夏末简直和秋天一样凉爽,黄昏以前的太阳染在马路上使那些铺路的石块都变成了朱红色。我们集着群在校门里的山丁树下吃着山丁。就是这时候,王亚明坐着的马车从“喇嘛台”那边哗啦哗啦的跑来了。只要马车一停下,那就全然寂静下去。她的父亲搬着行李,她抱着面盆和一些零碎。走上台阶来了,我们并不立刻为她闪开,有的说着:“来啦!”“你来啦!”有的完全向她张着嘴。

等她父亲腰带上挂着的白毛巾一抖一抖的走上了台阶,就有人在说:

“怎么!在家住了一个暑,她的手又黑了呢?那不是和铁一样了吗?”

秋季以后,宿舍搬家的那天,我才真正注意到这铁手:我似乎已经睡着了,但能听到隔壁在吵叫着:

“我不要她,我不和她并床……”

“我也不和她并床。”

我再细听了一些时候,就什么也听不清了,只听到嗡嗡的笑声和绞成一团的吵嚷。夜里我偶然起来到过道去喝了一次水。长椅上睡着一个人,立刻就被我认出来,那是王亚明。两只黑手遮着脸孔,被子一半脱落在地板上,一半挂在她的脚上。我想她一定又是借着过道的灯光在夜里读书,可是她的旁边也没有什么书本,并且她的包袱和一些零碎就在地板上围绕着她。

第二天的夜晚,校长走在王亚明的前面,一面走一面响着鼻子,她穿着床位,她用她的细手推动那一些连成排的铺平的白床单:

“这里,这里的一排七张床,只睡八个人,六张床还睡九个呢!”她翻着那被子,把它排开一点,让王亚明把被子就夹在这地方。

王亚明的被子展开了,为着高兴的缘故,她还一边铺着床铺,一边嘴里似乎打着哨子,我还从没听到过这个,在女学校里边,没有人用嘴打过哨子。

她已经铺好了,她坐在床上张着嘴,把下颚微微向前抬起一点,像是安然和舒畅在镇压着她似的。校长已经下楼了,或者已经离开了宿舍,回家去了。但,舍监这老太太,鞋子在地板上擦擦着,头发完全失掉了光泽,她跑来跑去:

“我说,这也不行……不讲卫生,身上生着虫类,什么人还不想躲开她呢?”她又向角落里走了几步,我看到她的白眼球好像对着我似的:“看这被子吧!你们去嗅一嗅,隔着二尺远都有气味了……挨着她睡着,滑稽不滑稽!谁知道……虫类不会爬了满身吗?去看看,那棉花都黑得什么样子啦!”

舍监常常讲她自己的事情,她的丈夫在日本留学的时候,她也在日本,也算是留学。同学们问她:

“学的什么呢?”

“不用专学什么!在日本说日本话,看看日本风俗,这不也是留学吗?”她说话总离不了“不卫生,滑稽不滑稽……肮脏”,她叫虱子特别要叫虫类。

“人肮脏手也肮脏。”她的肩头很宽,说着肮脏她把肩头故意抬高了一下,她像寒风忽然吹到她似的,她跑出去了。

“这样的学生,我看校长可真是……可真是多余要……”打过熄灯铃之后,舍监还在过道里和别的一些同学在讲说着。

第三天夜晚,王亚明又提着包袱,卷着行李,前面又是走着白脸的校长。

“我们不要,我们的人数够啦!”

校长的指甲还没接触到她们的被边时,她们就嚷了起来,并且换了一排床铺也是嚷了起来:

“我们的人数也够啦!还多了呢!六张床,九个人,还能再加了吗?”

“一二三四……”校长开始计算:“不够,还可以再加一个,四张床,应该六个人,你们只有五个……来!王亚明!”

“不,那是留给我妹妹的,她明天就来……”那个同学跑过去,把被子用手按住。

最后,校长把她带到别的宿舍去了。

“她的虱子,我不挨着她……”

“我也不挨着她……”

“王亚明的被子没有被里,棉花贴着身子睡,不信,校长看看!”

后来她们就开着玩笑,至于说出害怕王亚明的黑手而不敢接近她。

以后,这黑手人就睡在过道的长椅上。我起得早的时候,就遇到她在卷着行李,并且提着行李下楼去。我有时也在地下储藏室遇到她,那当然是夜晚,所以她和我谈话的时候,我都是看看墙上的影子,她搔着头发的手,那影子印在墙上也和头发一样颜色。

“惯了,椅子也一样睡,就是地板也一样,睡觉的地方,就是睡觉,管什么好歹!念书是要紧的……我的英文,不知在考试的时候,马先生能给我多少分数?不够六十分,年底要留级的吗?”

“不要紧,一门不能够留级。”我说。

“爹爹可是说啦!三年毕业,再多半年,他也不能供给我学费……这英国话,我的舌头可真转不过弯来。喝喝……”

全宿舍的人都在厌烦她,虽然她是住在过道里。因为她夜里总是咳嗽着……同时在宿舍里边她开始用颜料染着袜子和上衣。

“衣裳旧了,染染差不多和新的一样。比方,夏季制服,染成灰色就可以当秋季制服穿……比方,买白袜子,把它染成黑色,这都可以……”

“为什么你不买黑袜子呢?”我问她。

“黑袜子,他们是用机器染的,矾太多……不结实,一穿就破的……还是咱们自己家染的好……一双袜子好几毛钱……破了就破了还得了吗?”

礼拜六的晚上,同学们用小铁锅煮着鸡子。每个礼拜六差不多总是这样,她们要动手烧一点东西来吃。从小铁锅煮好的鸡子,我也看到的,是黑的,我以为那是中了毒。那端着鸡子的同学,几乎把眼镜咆哮得掉落下来:

“谁干的好事!谁?这是谁?”

王亚明把面孔向着她们来到了厨房,她拥挤着别人,嘴里喝喝的:

“是我,我不知道这锅还有人用,我用它煮了两双袜子……喝喝……我去……”

“你去干什么?你去……”

“我去洗洗它!”

“染臭袜子的锅还能煮鸡子吃!还要它?”铁锅就当着众人在地板上光郎、光郎的跳着,人咆哮着,戴眼镜的同学把黑色的鸡子好像抛着石头似的用力抛在地上。

人们都散开的时候,王亚明一边拾着地板上的鸡子,一边在自己说着话:

“哟!染了两双新袜子,铁锅就不要了!新袜子怎么会臭呢?”

冬天,落雪的夜里,从学校出发到宿舍去,所经过的小街完全被雪片占据了。我们向前冲着,扑着,若遇到大风,我们就风雪中打着转,倒退着走,或者是横着走。清早,照例又要从宿舍出发,在十二月里,每个人的脚都冻木了,虽然是跑着也要冻木的。所以我们咒诅和怨良,甚至于有的同学已经在骂着,骂着校长是“混蛋”,不应该把宿舍离开学校这样远,不应该在天还不亮就让学生们从宿舍出发。

有些天,在路上我单独的遇到王亚明。远处的天空和远处的雪都在闪着光,月亮使得我和她踏着影子前进。大街和小街都看不见行人。风吹着路旁的树枝在发响,也时时听到路旁的玻璃窗被雪扫着在呻叫。我和她谈话的声音,被零度以下的气温所反应也增加了硬度。等我们的嘴唇也和我们的腿部一样感到了不灵活,这时候,我们总是终止了谈话,只听着脚下被踏着的雪,乍乍乍的响。

手在按着门铃,腿好像就要自己脱离开,膝盖向前时时要跪了下去似的。

我记不得哪一个早晨,腋下带着还没有读过的,走出了宿舍,我转过身去,把栏栅门拉紧。但心上总有些恐惧,越看远处模糊不清的房子,越听后面在扫着的风雪,就越害怕起来。星光是那样微小,月亮也许落下去了,也许被灰色的和土色的云彩所遮蔽。

走过一丈远,又像增加了一丈似的,希望有一个过路的人出现,但又害怕那过路人,因为在没有月亮的夜里,只能听到声音而看不见人,等一看见人影那就从地面突然长了起来似的。

我踏上了学校门前的石阶,心脏仍在发热,我在按铃的手,似乎已经失去了力量。突然石阶又有一个人走上来了:

“谁?谁?”

“我!是我。”

“你就走在我的后面吗?”因为一路上我并没听到有另外的脚步声,这使我更害怕起来。

“不,我没走在你的后面,我来了好半天了。校役他是不给开门的,我招呼了不知道多大工夫了。”

“你没按过铃吗?”

“按铃没有用,喝喝,校役开了灯,来到门口,隔着玻璃向外看看……可是到底他不给开。”

里边的灯亮起来,一边骂着似的光郎郎郎的把门给闪开了:

“半夜三更叫门……该考背榜不是一样考背榜吗?”

“干什么?你说什么?”我这话还没有说出来,校役就改变了态度:

“萧先生,您叫门叫了好半天了吧?”

我和王亚明一直走进了地下室,她咳嗽着,她的脸苍黄得几乎是打着皱纹似的颤索了一些时候。被风吹得而挂下来的眼泪还停留在脸上,她就打开了课本。

“校役为什么不给你开门?”我问。

“谁知道?他说来得太早,让我回去,后来他又说校长的命令。”

“你等了多少时候了?”

“不算多大工夫,等一会,就等一会,一顿饭这个样子。喝喝……”

她读书的样子完全和刚来的时候不一样,那喉咙渐渐窄小了似的,只是喃喃着,并且那两边摇动的肩头也显着紧缩和偏狭,背脊已经弓了起来,胸部却平了下去。

我读着,很小的声音读着,怕是搅扰了她;但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是第一次?

她问我读的什么,读没读过《三国演义》?有时她也拿到手里看看书面,或是翻翻书页。“像你们多聪明!功课连看也不看,到考试的时候也一点不怕。我就不行,也想歇一会,看看别的书……可是那就不成了……”

有一个星期日,宿舍里面空朗朗的,我就大声读着《屠场》上正是女工马利亚昏倒在雪地上的那段,我一面看着窗外的雪地一面读着,觉得很感动。王亚明站在我的背后,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有什么看过的书,也借给我一本,下雪天气,实在沉闷,本地又没有亲戚,上街又没有什么买的,又要花车钱……”

“你父亲很久不来看你了吗?”我以为她是想家了。

“哪能来!火车钱,一来回就是两元多……再说家里也没有人……”

我就把《屠场》放在她的手上,因为我已经读过了。

她笑着,“喝喝”着,她把床沿颤了两下,她开始研究着那书的封面。等她走出去时,我听在过道里她也学着我把那书开头的第一句读得很响。

以后,我又不记得是哪一天,也许又是什么日,总之,宿舍是空朗朗的,一直到月亮已经照上窗子,全宿舍依然被剩在寂静中。我听到床头上有沙沙的声音,好像什么人在我的床头摸索着,我仰过头去,在月光下我看到了是王亚明的黑手,并且把我借给她的那本书放在我的旁边。

我问她:“看得有趣吗?好吗?”

起初,她并不回答我,后来她把脸孔用手掩住,她的头发也像在抖着似的。她说:

“好。”

我听她的声音也像在抖着,于是我坐了起来。她却逃开了,用着那和头发一样颜色的手横在脸上。

过道的长廊空朗朗的,我看着沉在月光里的地板的花纹。

“马利亚,真像有这个人一样,她倒在雪地上,我想她没有死吧!她不会死吧……那医生知道她是没有钱的人,就不给她看病……喝喝!”很高的声音她笑了,借着笑的抖动眼泪才滚落下来:“我也去请过医生,我母亲生病的时候,你看那医生他来吗?他先向我要马车钱,我说钱在家里,先坐车来吧!人要不行了……你看他来吗?他站在院心问我:‘你家是干什么的?你家开染缸房吗?’不知为什么,一告诉他是开‘染缸房’的,他就拉开门进屋去了……我等他,他没有出来,我又去敲门,他在门里面说:‘不能去看这病,你回去吧!’我回来了……”她又擦了擦眼睛才说下去,“从这时候我就照顾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妹妹。爹爹染黑的和蓝的,姐姐染红的……姐姐定亲的那年,上冬的时候,她的婆婆从乡下来住在我们家里,一看到姐姐她就说:‘唉牙!那的手!’从这起,爹爹就说不许某个人专染红的;某个人专染蓝的。我的手是黑的,细看才带点紫色,那两个妹妹也都和我一样。”

“你的妹妹没有读书?”

“没有,我将来教她们,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读得好不好,读不好连妹妹都对不起……染一匹布多不过三毛钱……一个月能有几匹布来染呢?衣裳每件一毛钱,又不论大小,送来染的都是大衣裳居多……去掉火柴钱,去掉颜料钱……那不是吗!我的学费……把他们在家吃咸盐的钱都给我拿来啦……我哪能不用心念书,我哪能?”她又去摸触那本书。

我仍然看着地板上的花纹,我想她的眼泪比我的同情高贵得多。

还不到放寒时,王亚明在一天的早晨,整理着手提箱和零碎,她的行李已经束得很紧,立在墙的地方。

并没有人和她去告别,也没有人和她说一声再见。我们从宿舍出发,一个一个的经过夜里王亚明睡觉的长椅,她向我们每个人笑着,同时也好像从窗口在望着远方。我们使过道起着沉重的骚音,我们下着楼梯,经过了院宇,在栏栅门口,王亚明也赶到了,并且呼喘,并且张着嘴:

“我的父亲还没有来,多学一点钟是一点钟……”她向着大家在说话一样。

这最后的每一点钟都使她流着汗,在英文课上她忙着用小册子记下来黑板上所有的生字。同时读着,同时连教师随手写的已经是不必要的读过的熟字她也记了下来,在第二点钟地理课上她又费着力气模仿着黑板上教师画的地图,她在小册子上也画了起来……好像所有这最末一天经过她的思想都重要起来,都必得留下一个痕迹。

在下课的时间,我看了她的小册子,那完全记错了:英文字母,有的脱落一个,有的她多加上一个……她的心情已经慌乱了。

夜里,她的父亲也没有来接她,她又在那长椅上展了被褥,只有这一次,她睡得这样早,睡得超过平常以上的安然。头发接近着被边,肩头随着呼吸放宽了一些。今天她的左右并不摆着书本。

早晨,太阳停在颤抖的挂着雪的树枝上面,鸟雀刚出巢的时候,她的父亲来了。停在楼梯口,他放下肩上背来的大毡靴,他用围着脖子的白毛巾掳去胡须上的冰溜:

“你落了榜吗?你……”冰溜在楼梯上溶成小小的水珠。

“没有,还没考试,校长告诉我,说我不用考啦,不能及格的……”

她的父亲站在楼梯口,把脸向着墙壁,腰间挂着的白手巾动也不动。

行李拖到楼梯口了,王亚明又去提着手提箱,抱着面盆和一些零碎,她把大手套还给她的父亲。

“我不要,你戴吧!”她父亲的毡靴一移动就在地板上压了几个泥圈圈。

因为是早晨,来围观的同学们很少。王亚明就在轻微的笑声里边戴起了手套。

“穿上毡靴吧!书没念好,别再冻掉了两只脚。”她的父亲把两只靴子相连的皮条解开。

靴子一直掩过了她的膝盖,她和一个赶马车的人一样,头部也用白色的绒布包起。

“再来,把书回家好好读读再来。喝……喝。”不知道她向谁在说着。当她又提起了手提箱,她问她的父亲:

“叫来的马车就在门外吗?”

“马车,什么马车?走着上站吧……我背着行李……”

王亚明的毡靴在楼梯上扑扑的拍着,父亲走在前面,变了颜色的手抓着行李的角落。

那被朝阳拖得苗长的影子,跳动着在人的前面先爬上了木栅门。从窗子看去,人也好像和影子一般轻浮,只能看到他们,而听不到关于他们的一点声音。

出了木栅门,他们就向着远方,向着迷漫着朝阳的方向走去。

雪地好像碎玻璃似的,越远那闪光就越刚强。我一直看到那远处的雪地刺痛了我的眼睛。